小说通讯 | 《小人潭》

 小人潭 

艳秋 著

小说通讯 | 130×184mm | 86页 | 2020年12月

策划：ding-ding-fing!

特约编辑：冯俊华、彭剑斌

封面画：艳秋

 目 录 

变形记 / 1

苹果味儿 / 11

八十万 / 18

粑粑事件 / 25

红浪漫 / 31

大姐我爱你 / 43

李老五 / 53

小黄鸡 / 61

牧羊人 / 71

喜宴 / 8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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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李老五  

［《小人潭》选篇］

“为大家播放午间音乐！”村头儿的大喇叭嘶喊，

“狂浪是一种态度，狂浪是起起伏伏，狂浪狂浪，狂浪狂浪……”“哐啷你妈逼！”李老五一拳头砸在桌上，杯里的白酒晃里晃荡地洒出来。

“这大白天就开喝啊！”黄喜红撩开门帘子，正往李老五屋里迈。

“哎呀妈，老哥快进来整点！”李老五脸上褶子挤成一堆儿，从炕沿儿弹起来，笑嘻嘻地迎接黄喜红。

“这家伙，伙食挺硬啊！”黄喜红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到炕头儿，撒摸桌上的菜。

“喝点！喝点！”李老五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酒盅，倒满白酒递给黄喜红。

“整点？”黄喜红瞅着李老五笑着问道。

“整整整！内谁啊！大兄弟来了，再炒个尖椒干豆腐！”李老五伸长脖子冲着屋外喊。

“哎！”蔻敏一瘸一拐地端盆进了屋后的厨房。

“他妈的，娶了个这老娘们儿，腿儿还瘸了！”李老五闷了口二锅头，摇脑袋抱怨。

“脑血栓挺害人呐，我看蔻敏腿脚利索点了？”黄喜红夹了块猪头肉，往嘴里递，“上半年嘴都说不了话，那不天天搁家躺着嗷！现在都能下地干活了。”

“我不咋让她干活儿，平时就炒俩菜，扒扒苞米啥滴。别瞅她现在这嘴歪眼斜的，原来那可是他家那块儿滴村花！老村长的大闺女！”李老五炫耀道。

“蔻敏是村花呐？我看挂那年轻时候照片，长得是挺俊！”

“老了不行了！”

“那村花咋能相中你了？”黄喜红抬手拿酒杯，笑嘻嘻地看着李老五。

“还不是因为我搁部队当那几年兵？”李老五一提到他在部队的生涯，俩眼睛直冒光儿，“我当兵那时候，那可真是，那可是啥玩意我都见过了。大城市当兵！你说咱农村出来的，见过啥？我记得那是八几年了？我刚当两年兵，咱几个小兵儿去市里办事。完了吃那个火锅子。头一回见呐！当时我看上来个铜锅儿里面搁的开水，又上的肉片儿啊青菜啊，都是生滴！我就合计这玩意咋吃腻？我夹个菜叶子就直接嚼了，那几个小兵儿就笑话我啊。我这一看人家都夹菜叶子往锅里涮，涮完再吃，还整碗小蘸料儿啥滴。啊！这玩意儿这么吃滴啊！”

黄喜红哈哈大笑，端起杯来跟李老五干杯。

“我啊，当时搁部队干木匠的，木匠部队修理工，啥都能干，咱家这俩柜子都是我打滴。哎呀！我挺喜欢集体生活，天天拉练挺苦，但伙食好啊，肥猪肉！那猪肉肥滴，撂地上狗都不爱吃！我就爱吃肥肉，肥滴香啊！那家伙他们都不吃，全我造了。搁部队不比在农村强？搁家天天苞米碴子就菜汤！搁部队呆着那几年好啊，当时再干两年我就留那了，没吃了苦啊，现在后悔，来不及了！”李老五捞起一把塑料袋里的花生米，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。

“你当时要是留城里了，那日子，不得比现在强百套啊！”黄喜红停下了筷子，望屋外瞅瞅，然后压低声音说：“别提什么村长闺女了，我看你跟蔻敏俩啊，就没过上啥好日子，咱老哥俩唠家常嗷！”

李老五回头打开炕头上的柜子，翻出包烟草，“唉！可别提了啊！要是没有老哥你的资助啊，我人就半途而废啦！你这四万块钱真顶楞！这养老保险交上了，发退休金了，总算过出头日子啦！”

黄喜红伸手捏了撮儿烟草，用烟纸卷巴着：“还得感谢国家，你这老农村退伍兵儿都照顾上了。你说要没有国，哪有咱滴家？你瞅瞅你家原来过的啥日子！”

李老五摸出火机帮黄喜红点烟：“感谢国家，真滴！还有你啊，对我滴大恩大德，这辈子都忘不了！我这钱攒够了，立马给你还上！”

蔻敏端着菜进屋了：“喝着呢！”

黄喜红笑了：“喝呢！就你俩在家啊？没见着你儿子呢？”

“上外地打工去了！”蔻敏笑呵呵的往裤子上抹手，“前段日子去的，这不南方那边挺多搞装修的嘛，跟着去了。”

“我上回来你家，看你儿子变化挺大啊，原来脾气不好。”黄喜红吧嗒着烟。

“总跟他爹来脾气！”蔻敏道。

“还不是你惯的！”李老五啪地撂下筷子 ，“这老小子就会跟我俩来劲，之前娶媳妇儿家里掏不出钱，没给我生吞喽！他妈就杵那疙瘩抹眼泪儿！现在我有钱了，到底还是硬气，我也敢骂他了！”

黄喜红吐出股烟来：“你闺女金凤儿咋样啦？”

“卖了！”李老五说。

“卖了？？”

“嫁到前趟院儿老黑家了。”蔻敏解释道。

“好家伙！吓我一跳！卖多钱呐？”

“八千！她要不傻能卖两万！！”李老五一提到金凤儿这事儿就满脸不乐意。

“也行了，金凤儿是个二手货，脑子还有点问题，八千不错啦！”黄喜红拿起酒瓶接着往杯里倒酒。

“唉！金凤儿这孩子可怜呦！”蔻敏盘腿上炕，掉了俩眼泪儿。“当初生她时候难产，脑袋憋半天没出来，挤坏了。”

李老五看了眼蔻敏，对黄喜红说：“长到四五岁吧，才赶脚这孩子不咋聪明，干啥都慢半拍！那不后来吗，卖给牛村儿牛大成子了，没过两年让人赶出来了！饭不做，活儿也干不了，白养！还整出来个小拖油瓶儿！”

“那小孩儿没带回来？叫啥名？”黄喜红问。

“牛英子！孩儿她奶奶死活不让她带！后来跟着大成子去市里了，现在搁城里住滴楼房！”

提到牛英子，蔻敏哭得更凶了：“呜呜呜！小英子见不着了，金凤儿回来人更傻了，天天搁窗边叨咕哇：‘娘滴小英子啊，小英子！’金凤儿这孩儿命太苦了！”

李老五没吱声，低头闷了口酒。

“行了！好歹也整出去了！不用搁家啃老了。你现在这小日子也挺滋润了！天天整二两！”黄喜红劝道。

“那可不！想吃猪头肉就让蔻敏上屯里割一块头儿！现在啊，我也终于过上部队的伙食水平啦！”李老五又乐了，伸手夹起一片猪头肉，丢进嘴里。

“咋地，我看你现在有退休金挺牛啊！我听说你之前帮大队的水稻灌水，现在不想干啦？”

“五十块钱一亩地，累挺！马四儿前阵子浇水时候，机器没稳住，一不小心给扎死了！大队那头说他自己带滴工具，人家没责任，不给赔偿！死了白死！我这现在有养老金了，不干了！”

“马四儿媳妇天天搁大队门口儿闹，说现在去市里上访了？也不知道咋样。”

“现在啊，跟我没关系滴，我就啥也不管，小酒儿天天都备着！享受！现在就是享受！”李老五端起酒盅，舒服地吸溜一口。

村头大喇叭又喊起来：“请大家欣赏歌曲……”

“这他妈滴，这大喇叭早上八点就开始放，这都快三点了，叫滴脑袋瓜子嗡嗡的！”李老五破口大骂。

“这都啥歌啊也太难听了。”黄喜红附和道。

“走！咱上村部跟他说理去！干啥啊天天扰民！”李老五站起身来，套外套。

“你现在行啦，敢跟村干部对话了啊！”蔻敏上半身倚着墙，剥花生米，赞许李老五。

李老五拉着黄喜红摇摇晃晃地走在通向村部的土路上。夕阳晒得李老五很是得劲儿，眯缝起眼睛跟黄喜红吹牛皮。“现在村长见了都得怕你三分！”黄喜红调侃道。

忽然，一个光屁股女人跑到道中间直奔李老五，后面跟着一个叫骂的黑脸男人，男人手里举着根柴火棍，边追边往女人身上打。

李老五定睛一看，居然是金凤儿！金凤儿裸着身体，脑袋被打破了，流出血来，嘴里啊啊地叫着听不懂的话。

李老五一下子酒醒了。

“我打死你！”黑脸男人又抄起棍子，要往金凤儿身上打，让黄喜红拦下了，“干啥啊大兄弟，咱有话好好说！”

“这老娘们儿他妈的给我咬了，操！人我不要了，李老五还钱！”黑脸怒气冲冲地向李老五伸手，“不还钱今天我就打死这傻子！”说着又拿棍子在金凤儿面前挥了几下。

吵闹声吸引了村民纷纷上前围观。

金凤儿哭着，蹲在地上拽李老五的衣角儿：“爹，爹……”

“我操你妈啊！怎么生了你这个赔钱货！”李老五一把夺下黑脸手中的棍子，“我打死你！！”他用尽全力劈中金凤儿的脑袋，脑袋当场开了瓢儿，“杀人啦杀人啦！”人群乱套，四散奔逃。

只剩李老五一人，抡着棍子，继续捶打金凤儿一地的脑花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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